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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RRR!!】[4213]夕日归处

#大正paro







走进约定的酒馆,岸谷新罗没怎么费神就找到了学生时代的同窗兼好友。

虽说此前已久未联系,但那人的氛围新罗是无论如何不会辨识不出的,更何况,此时对方就倚坐在彼此都熟悉的位子,一条小臂支在木制吧台上,擎着腮帮子百无聊赖地翻着本杂志。新罗在走近的同时歪了下头脱了帽子,在友人略显局促的漠视中拉过了紧邻的高脚凳落了座。


“在看什么呢,折原君?”


“喏,这个。”暗红色的目光跟随着手指下压着的同人志让折原临也一并递了过去,熟稔的语气和姿态,让人不禁觉得他适才显露出的那点不自然不过是暑热中浮现出的幻觉。


“《新思潮》吗,真是怀念啊。”新罗伸手夹起纸页翻到封面,在看清刊名之后颇为意外地挑了挑眉,“不过,你竟然会对文学类的东西感兴趣,还真让人大跌眼镜,我一直以为你对实用主义衷心无二呢。”


“稍微打发一下时间罢了。”临也向友人话里不温不火的嘲讽露出一个妥协的微笑,伸过食指在摊开的杂志上点了两下。


新罗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去。

老旧刊物的纸面微微泛着黄,寥寥几个铅字印出的该是文章作者的笔名。临也的手指还落在那儿,所以也只能看出是位叫做“柳川”的什么人。

就在这时,友人的声音再次在近旁响起。


临也说:“知道吗?这个人,已经死了。”


“死了吗?”


“嗯,也就是昨天的事情,报纸还没来得及详细登出来吧。”临也顺手抽回文学杂志扔进了脚边的公文包里,一面用缺乏情绪的声音感叹着。

“明明还很年轻。”


“所以你找我,”新罗侧坐着向临也半转过身去,“不会是因为这位柳川先生的事情吧?再怎么说我是医生,要让人起死回生可也是天方夜谭哦。”


“当然不是,”临也失笑,摆摆手否定了新罗的问题,“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啦,不过是之前有阵子没回来,这次好不容易有机会,就想找老朋友出来叙叙旧而已。”


“什么嘛。只是这样的话,那我就先告辞了。”新罗说着就要站起身,却被临也拦了下来。


“对待为数不多的友人这么冷淡,那位黑衣的女性不会失望吗?”


“不愧是折原君,这招还是相当厉害嘛。”新罗闻言重新坐下来,公式化的表情在听临也提到黑衣女性的瞬间转为明朗的笑脸,语调也变得轻快,仿佛每个音节都在迫不及待的心情中跳跃起来;然而,反观他说话的内容却是与之不甚相符的赤裸的敷衍。

“这么说来,折原君的问题更要速战速决,我才好回去见赛尔提啊。


“嗯嗯,我想想看——你是来问有关的事情的吧?”


“嘛,基本就是那样啦。虽然并非我的本愿,不过姑且打听一下比较好。毕竟,这次回来之后我就打算在都内常驻——”


“那种事情怎么都好啦。”新罗用明快的笑容打断了临也。

那是一张不合常理地将他人拒之千里的笑脸,只对世界上某个特定的对象敞开接纳倾诉的大门。所以,哪怕此时的谈话对象是他为数不多的友人,那笑容之中也绝没有除了拒绝之外的任何意思。

“太详细的事情我也不知道,工作和地址之类的倒可以告诉你。与之相对的,要是去找事被打了的话,可不要给我和赛尔提添麻烦哦。”


“我才没有去找事,明明是那家伙一直不讲道理地追着我跑吧。”临也盯着新罗在随手扯来的纸张上涂涂写写的手,边说边不自觉地拧起了眉头。


“谁知道呢。”留下这句意义不明的判断和一张便笺,新罗挥了挥手便走出了酒馆。



“连一句‘欢迎回来’都没有吗……”回想起之前自家的双胞胎妹妹得知消息后的反应,与身为好友的新罗可谓如出一辙,临也不禁幽幽地叹了一声。可他很快就再次露出笑来,弯腰拎起包,轻快地站起身看向手中刚才得到的情报。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地址……这可麻烦了啊。”







“临也君哟——你还有胆子再回北丰岛郡!?”



在旅店借住了几天的外乡人刚一开纸拉门,就被突然震响在不远处的怒吼声吓得差点跌坐在地上。他扶起歪斜了的帽檐朝走廊一端眺望,发现旅店老板正怒气冲冲地抓着一扇屏风和一位眼生的青年对峙。后者顶着款制特别的圆礼帽,一袭西洋风的暗色长衣穿在身上,乍看低调却也相当有气质,装饰用的手杖被它的所有者挂在臂弯里,而青年本人则正从容不迫地用腾出的双手在随身的包里翻找着什么。



“啊,找到了。”临也把手中票据样的纸张举在旅店老板眼前,得意地挥了挥,随后就伸手把它塞进了对方的和服前襟里,收手之前不忘挑衅一般地轻拍两下。纸张在男人的衣料间摩擦发出簌簌的声响,应着临也接下来的话:“这个,是小静家的招待券吧?我这个奖中得还真不巧呢。”


旅店老板愤愤地将单手举起的屏风砸了下去,于是临也就听到,自己身后紧接着传来木板碎裂的狰狞爆响。可他依旧面不改色地笑看着眼前的人,连弯起的眼睛都没有多眨一下。


在临也离开日本的短短几年间,犬猿之仲的昔日同窗——也就是此时站在他面前的暴躁青年,名叫平和岛静雄的男人,看起来也已经开始为今后接手自家的产业而修行了。单单从外表看,熟悉的金发倒是还像学生时代一样张扬不羁,但不知何时挂上鼻梁的圆镜框眼镜却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好笑,虽然,加上那身妥帖的和服的确也显出几分稳重老成来。

不过话说回来,以那人的性格竟然能够经营起一间旅店,这点就连临也都感到不可思议。


“我才是要说不巧吧!难得老爸那边举办感谢祭,没想到抽中这个特别招待券的竟然是你这混蛋!”静雄朝着闻声出来一探究竟的客人们瞪视了一圈,在人群识趣地散去后勉强压了压火气,“话说你不是留学去了吗?突然跑回来是又要搞什么鬼。”


“早就毕业了。小静算数太差劲了吧,啊,还是该说金鱼脑?”


面对临也的恶意嘲讽,静雄二话不说伸手抓住一旁的立柜——


“静雄前辈?”突然响起的女声叫停了两人间一触即发的战事。


临也侧过身,来者是一名有着异国血统的女性。静雄放下了举到一半的柜子向他的方向走来,临也警觉地后退了一步,却很快就意识到对方的目标是那名女性。


“啊,瓦罗娜。”静雄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又给你添麻烦了啊……我等下收拾好了。”


瓦罗娜?


临也在脑海中搜寻了一番有关情报,确认了眼前的女性正是与平和岛家有所往来的俄罗斯商户的侄女。虽然两家有在合作,这个年轻女孩在平和岛家帮工的事也有听过,但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


“驳回。清扫战场是本职作业,他人插手无用。”瓦罗娜说着文法十分奇怪的日语,但静雄看样子却也很自然地听懂了。

看到对方戴起手套收拾着屏风的断片,他不禁为自己的冲动行为懊恼了一会儿,直到身后传来青年的低笑声,他这才又突然间想起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转过头,临也正双手交叠撑在手杖上,好整以暇地笑着打量他难堪的模样。


面对静雄的扭头瞪视,临也笑得更灿烂了,他开口道:“小静还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除了给人添麻烦什么都不会呢。”


“你——”


“否定。”瓦罗娜抬起头,无表情的脸上却不难看出对这位陌生的无端生事者的警戒。


被打断的静雄烦躁中带了些无奈,咂了下嘴就去拉临也,准备先把人带离自家店门,省得惹出更大的麻烦;虽然被早有预料的临也一把挥开,但他还是勉强扯住了对方宽大的衣袖。


手杖失去平衡,掉落在木地板上又低低地弹起,发出的几下凌乱的撞击声,在突如其来的沉默中显得清晰无比。



“走了。”静雄给瓦罗娜打了声招呼,换了只手拽住临也的手腕就朝街上走去。




“小静,路人都在看着哦。”临也古怪地笑道,抬起另一手扶了扶帽子,“我倒是没什么可顾虑,不过在这里开店的你这样没问题吗?”


“无所谓。”静雄头也不回地回了一句,继续拉着临也在街道上快步走着。


“那就没办法了。”临也无不遗憾地说,同时从袖中滑出了一柄小刀,朝着静雄的手臂上戳了下去。刀尖轻易地刺破了和服和襦袢,却在男人超乎常人的坚实肌肉上吃了瘪,但饶是如此,锐利的刀刃也还是扎进去了一小截。

静雄的手轻微颤抖着握紧,腕骨被大力捏住而产生的剧痛让临也瞬间产生了手要断掉的错觉。


不过,临也预想中的场面一个都没有出现——静雄既没有停下来朝他发火,也没有直接将他整个人甩出去,而只是在感到他瞬间的僵硬后放松了对他手腕桎梏,继续拽着他闷头走路。


临也顿了顿,默然收回了刀子。







谁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当初那样。


最开始只是司空见惯的争斗,直到隔着门响起的一声呵斥让专心于这场战役的某一方走了神。于是,他下意识地拉过自己的宿敌,企图将两人的身姿隐匿在教室的一隅。

被突然抓住手的一方还不明状况,于是只迈了两步就恼怒地停在了原地,与无端固执起来的对方僵持不下,视线越过相牵的手落在地上。夕烧正随着夜晚的临近而缓慢蒸发,仅存的一片贴着鞋边落在他脚前。被突兀地猛拽了一把的静雄一步踩了上去,脚下无端打了趔趄,寻找支撑的双手就顺势将临也禁锢在墙边。

轰轰烈烈的战争场景被生硬地截断,作为替代品的是墙角暧昧不明的淡影和少年人融着暑气的不均匀的吐息。炙热的氤氲湿气中,注定永无休止的缠斗幻化出意外的姿态——

在门外的脚步声渐远之际,穿着制服的少年贴近彼此的体温,凸凹不平着浮现出校徽的铜色纽扣偶尔碰撞在一起,在硬挺衣料不间断的摩擦声中增添着奇异的鼓点。两人交缠的上身像是扭曲的遒劲藤蔓,在实力相当于是看起来近乎静止的角力开始之初,就已暗自决意不择手段地绞杀对方……


——谁也没想到,他们会因为这点小事默契地开始一段不明的暧昧交往,从青涩探索的少年时期一直到其中一方悄无声息地消失去了国外。不曾刻意维系过的平衡摇摇欲坠,那段无法定义的关系就在双方致命的不合之下蛰伏着,可仔细想来竟也从未真正间断过。







临也在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最终还是任静雄牵着手腕,走进了曾经的校舍。


“小静,我的行李该托运来了。”临也无奈地站住,见对方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又补上了一句,“天要黑了。”


一方的沉默还在持续着,回应他的是一个高温的拥抱。

临也的身体被静雄用双臂紧紧箍住,礼帽也在那一头金发蹭上来的时候被挤掉,在空中翻转过几圈就滚落在地上,掀起的微弱气流激荡起四周发亮的细小尘埃。


“老爸办的活动,那就没办法了。”静雄把鼻子埋在临也的颈窝,传入对方耳中话语声闷闷的,连带着在相贴的肌肤间奏响一片微妙的震颤,“喂,临也,虽然是一个月的免费招待券,但你不会真的呆一个月吧?”


“那也说不定啊。”临也说着想伸手推开静雄,却发现对方的身体紧贴着自己,根本没余下半点插手的间隙,犹豫片刻,他最终还是抬起手拍了拍那人的背。

“因为违逆了双亲的意愿擅自跑回国,我现在可是个身无分文的穷书生,只好先凭着运气白吃白住一阵子了。”


明明从学生时代就开始自力赡养双胞胎妹妹,现在却对他说出这种装可怜的话。静雄不禁笑道:“满口谎话。揍扁你哦。”


“不信就算了。”临也撇撇嘴回了一句。



黄昏的日光是枫糖的颜色,在白昼未散的余温中显得清亮又粘腻。在铺陈这般光影的地面上,两道身影依偎着交融在一起。



“虽然绝对会后悔,不过姑且一说——”一边说着,静雄把脸从临也的颈侧抬起,轻啄了下那双微启的嘴唇,“欢迎回来。”

很快他就知道,自己凭借直觉做出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动作。因为,看样子,无论临也原先想要说些什么,都被这个孩子气的吻一股脑儿堵了回去。难得安静下来的临也终于向静雄靠了过去,额头恰好抵上对方的肩膀。




“我回来了。”他说。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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